小時候，村口有一棵古老的柳樹。巨大的樹身彰顯出蒼勁與雄壯，就是四五個大小夥子，攜手合抱也無法抱攏。樹下有一口水井，是盛夏時避暑納涼的好地方。可是有一天，井裏撈出一具屍體。本來晚上一個人出去，夜深人靜時就有點害怕。這回好了，井裏出了個淹死鬼，每每從井旁經過時，都有點毛骨悚然，禁不住撒腿就跑。可是你越跑，就越像有人跟著你。即使到家很久，心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最讓我害怕的，是阿壯（化名）被播種機播死了！事情發生在1977年春，那時候馬場大規模種植小麥。說起站播種機，那是十分的辛苦。一是播種量大。每畝種子加上化肥超過20斤，而且播種距離長，一條壟超過2000米。那麼長的距離，僅在地頭加種子是不夠的，每個播種員還需自備一袋；二是工作環境惡劣。春天特別乾燥，播種機拖起一片黃色的沙塵，給人以窒息的感覺，讓人昏昏入睡。
出事的那台拖拉機，是東方紅—75，後面連接了三台播種機，正常情況下是十分安全的。因為兩台播種機通過硬型連接，前後開溝器是不可能重疊的。可倒楣的是，出事的時候，拖拉機正在地頭轉彎。昏昏欲睡的阿壯，坐在半袋麥種上，從播種機上掉下來，隨後就被播種機撿起，把腦袋送進大輪與鏈輪的縫隙裏。等到拖拉機在地頭擺正、停下，只見他一頭栽進播種機，身體沒有半點的抽搐與掙扎，已經永遠的睡著了。
這是我第一次直擊事故現場。剛才還如此的鮮活，轉眼間就陰陽兩隔。現場之血腥，場面之慘烈，讓人不忍目睹。直到現在，我還依稀記得，阿壯一身破棉衣，腰紮軍用皮帶，頭部紮進播種機大輪，軀體和四肢無力朝天。現場的氣氛讓人壓抑，也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冒了一身冷汗，慶倖那掉下去的不是自己。
正因為很熟，所以阿壯就留在了記憶裏，總也揮之不去。那時候，我開拖拉機，只要在阿壯出事的地塊作業，總是充滿了莫名的恐懼。特別是在夜間，四周萬籟俱寂，田野空無一人。照明的燈光很暗，視野不超過二十米。農具卷起的塵土，跟著拖拉機翻飛起舞，不僅模糊了視線，也讓人感覺神秘和恐怖。我不敢回頭，總有阿壯上車的感覺。只要是夜班，只要在那個地塊作業，恐懼的心理就時時伴隨著我，讓我倍受煎熬，也險些釀成大禍。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駕駛東方紅—54，拖著三組圓盤耙，在曾經出事的地裏作業，幾乎把一個老頭兒耙死。原來，那老頭兒是場裏雇來，為我們照看羊包（牧羊點）的。那天晚上，老頭兒出去喝酒，回來時迷了路。看到地裏亮著燈光，就奔亮兒來了，哪承想拖拉機的後面，還拖著那麼個大傢伙。就是老頭兒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被掃倒，隨後就有一組耙片從身上耙過。好在老人怕冷，早早的穿上了棉衣，才沒有骨斷筋折。其實我想，那老頭兒還是幸運的，如果我發現了他，恐怕後果不堪設想！你想哪，在那個的時間，在那個的地點，出現了那樣一個人，恐怖的氣氛令人窒息，不是我被老頭兒嚇死，就是老頭兒被我軋死，恐怕不會有第三種選擇！
還有比我更慘的，是連隊的一個飼養員。阿壯出事那天，要通知親屬，要準備開追悼會，不可能當天下葬，就把屍體存放在倉庫裏。可是，那個臨時太平間，也是存放馬料的庫房。這個飼養員，標準的蒙古漢子，天不怕地不怕，當然不怕死了的阿壯。就在那天夜裏，飼養員像往常一樣打開庫房，月光下他看到白布單下的屍體，也沒有太多的在意，可就在他為馬準備飼料的時候，突然一陣風吹來，門咣的一下被關上了。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這聲音顯得很大，也傳得很遠，嚇得這老兄魂飛魄散，撒腿就往家跑，全然不顧門戶洞開的庫房。其實，說不怕那是假話，在月夜裏敢陪屍體一會兒，那是全憑一口氣撐著。當意外出現時，他的心理防線垮了，因此大病一場，不僅錯過了追悼會，也給人留下永遠的笑柄。
所謂鬼者，歸去是也。就是說，已經死了的人，其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油膏歸於露，毛髮歸於草，呼吸之氣化為亡靈而歸於幽冥之間。對於鬼魂，我們懷有天然的好奇心，卻又懷有莫名的恐懼。那麼，鬼魂真的存在嗎？對於這個問題，我想答案是十分明確的。沒有幾個人相信，人死了以後，其靈魂會從墳墓裏爬出來，在我們的生活中四處遊蕩。
人們常說，“氣是輕風肉是泥，死了死了，一切都了”就是說，人也是物質世界的一部分，當生命結束的時候，其思想也隨之終結，不會也不可能游離於肉體之外。鬼魂的傳說，只是人們對自然的敬畏，對死亡的恐懼，對逝者的寬慰，以及生者對死者的良好祝願，希望逝者的靈魂能夠升天，也願他們能常回家看看，與親人、與朋友在夢中相見。說到底，這只是寄託哀思的一種形式，是生者對死者的一廂情願。
我想，如果阿壯的魂魄有知，也會在天堂裏放聲大笑，嘲笑我們的膽略和氣魄，嘲笑我們的愚昧和無知。面對冰冷的軀體，如此的膽戰心驚，如此的失魂落魄，如此的狼狽不堪，有損於人類的形象。試想在這個世界上，如果真有魂魄的話，恐怕早已經“鬼滿為患”了。所以，我們還是要做好現在，不要去管來生如何。對於你的親人，要更多的盡到責任，不要在死後哀歎。我想，如果心中沒鬼，我們還會心驚膽顫，害怕夜半那神秘的身影，以及遠處傳來淒慘的呼喚聲嗎？kiusenl zmaine adoble pushing soliup biuedir wudee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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