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8日星期日

鮮花盛開的光明大道

當然,也有堅持不住的時候。瞪大了呆滯的雙眼,一動不動地坐著,想:活著,怎麼這樣累呢?怎麼這樣難呢?既然這樣的累,繼續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無非是再這樣的累下去了,那活著,還有必要嗎? ......這時候,心是懦弱的,不敢面對世人的眼光,不敢行走在和煦的陽光裡,不敢去看、去想,只是想捂緊了自己的臉,找個地方躲起來,任誰也不要找到。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生與死也就是一念之間,一步之遙。心中若還有牽掛,猶豫著後退一步,就回到了這個世界;心中若只剩下了憤恨絕望,向前再走一步,人,就沒了。

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想親人,想想孩子,咬著牙再奮力扛一扛,眼前的坎兒就邁過去了。有那麼兩三次,當我從最灰暗最抑鬱的日子裡艱難地一步步走出來,自己也很驚訝:怎麼曾經,竟會想到死?

死亡,只是在我們沒有成熟的時候遇到了挫折困難想要逃避的一種本能反應。

死亡的話題,總是沉重的,冰冷的。一直避免去談論這個話題,終是因為自己沒有面對死亡的勇氣。

這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上午,突然就不可抑制的有一種傷感的情緒籠罩著自己,腦海裡浮現著一位同學的身影,已化作輕煙直上九重的那位曾經有著一臉純淨笑容的質樸女生。

距她離世已有三月餘,我卻不時的會想起她,一個個疑問在腦中盤旋: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她戰胜對死亡的恐懼,竟能義無反顧地以極端慘烈的方式飛身從十樓跳下,將自己摔得面目全非?難道她想不到,她的離去會陷六歲的小女兒於無邊的黑暗之中?難道博大的母愛竟然戰勝不了對生活的絕望?難道除了死亡這條絕路,她就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選擇,哪怕是羊腸小道? ……

同學們都說,她不是死於自殺,而是被老公推下樓去的。這個結論讓人震驚,讓人難以置信。當天事發時,警方作了調查,一周後蓋棺定論:自殺。但相比自殺而言,與她關係要好的同學們更願意相信她是被老公推下樓的,只是手段高明,警方查找不到證據而已。甚至說她的老公是人到中年三大喜:升官、發財、死老婆,佔全了。這樣認為的依據是,她如果早想到要自殺,肯定會在死前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或多或少憂鬱傷悲的情緒,可她完全沒有一點徵兆呀,死的前一天還約了要好的同學一起逛街,幫即將舉行婚禮的小叔子採辦婚慶用品,說說笑笑沒有一點不正常啊。怎麼可能會突然就自殺了?而且事發時,一家三口都在家裡,難道一個做了母親的人會當著自己寶貝女兒的面去跳樓?她的老公,一個官場得意的青年才俊,年紀輕輕已坐上了炙手可熱的掌權寶座,與她常年兩地分居,在這慾望膨脹美女橫流的花花世界裡,能守得住感情上的寂寞? ……

唉,無論怎樣,她終究還是去了。丟下深愛她的年邁雙親,丟下她深愛的年幼女兒,去了。

自古有話:好死不如賴活。活著,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當你還在呼吸,還在感知,就說明這個世界並沒有棄你而去,那你就沒有理由離它而去。每一分鐘、每一秒,都是你生命組成的小分子,你還可以利用它們去找尋屬於你的天地,屬於你的快樂。

生命的最大價值,就在於活著,堅強、勇敢、快樂地活著!

奈何橋上,她會喝下那碗孟婆湯嗎?我想,她會喝的。喝下去,把曾經痛苦的記憶全部丟下,把曾經對於人世的絕望全部抹去。了無牽掛。

我與她近二十年沒有過任何联系,同窗三載留下的只是模糊了的愈走愈遠的記憶。我沒有參加她的追悼會,沒有親眼看到她在這個世間留下的最後身影,她的所有信息,都是源自於同學們的議論。但是,在清明節前的一夜,我竟在夢中遇到了她。熙熙攘攘的街頭,她一頭波浪長發,斜劉海,穿著一件亮麗的鮮紅棉馬甲,回過頭來的那張臉,依然是上學時的模樣,皮膚白皙,五官清秀,帶著微微的含蓄的笑。對好友說了,描述了她在夢中的模樣,好友驚呼:她死時就是那樣子的!立時,我一哆嗦,渾身湧上涼意,臉色煞白,猶如中邪。回家有些驚懼地對老公說,我夢見她了,夢中的模樣跟她死的時候一樣。老公沉吟了幾秒,說:清明節回老家上墳時,記得給她燒幾張紙。

幾天后,站在爺爺奶奶墳前,老公提醒我:給你同學燒些紙,送點錢去。看著紙在風力的作用下,旺旺地燃著火光,灰煙飄了滿頭滿身,腦子裡就有些恍惚,她在天上看著我嗎?她後悔自己的選擇了嗎?雙手合十,我默默用心靈感應著她:你,在天上好嗎?記得要保佑你的女兒,保佑她平安健康的長大,最好能保佑她開心快樂,別讓失去母親的痛苦影響了她以後的成長……這樣祈禱著,不覺然間,眼裡已蓄滿了淚水,順著臉頰悄悄流下。同學,一路走好!

手指慢慢敲擊著鍵盤,寫著關於她的文字,一顆心越發地沉重起來,堵得胸口隱隱作痛。

不是從沒想過死亡,而是真當自己觸摸到了死亡,就喪失了坦然相對的勇氣和力量。

當自己不想面對自己必鬚麵對的事情時,想過要躲避,要逃脫;當自己不能承受心的重壓,不能將自己從精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時,想到的是——死亡。

自嬰兒到成人,我一直身體孱弱,每年總有幾個月要泡在藥罐子裡,當自己對健康開始有了絕望的感覺時,想:哪一天,是不是自己就會突然地被病魔掐死?這樣一想,心裡會不自主地打著抖兒,多麼可怕的事!一陣懼怕後,又會想: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些身體的病痛感都會消失了,不用去醫院做各種難以忍受的檢查,不用整天喝下一碗碗苦的令人發嘔的藥,不用讓那些大的、小的看著就打寒磣的細細長長的針扎進自己體內,什麼疼的感覺都沒了,多好!於是竟懷著有些期待的心理,想著哪天自己暈了昏迷了,在被送往醫院之前就快速地升天了,沒有一絲一豪的疼痛,就這樣安靜地去了。死,對於當時幼稚單純的我,是一件美妙的可以無限憧憬的事。

但是當自己有了孩子後,這種“死”的念頭再不敢有了。且不說死亡,連生病也不敢了。無數次地祈求上蒼:保佑我吧,保佑我無病無痛,保佑我順順利利的養大孩子。因為,我不敢也不能想像,孩子沒有了媽媽,會怎樣?為了孩子,只要自己還有氣在喘,哪怕是氣弱游絲,也要竭盡全身的力量讓自己喘過來!做了母親,就變成了無畏者,人生之路再難走,也會堅持走下去,摔跤了,站起來;流血了,擦一擦;走不動了,那就爬吧,總之,一定要堅持向前走下去,一步,一步,直到將身後緊拽著自己衣襟的孩子推上鮮花盛開的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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